【暖新闻·江西2019】接过父亲的教鞭

2019-08-14 17: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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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今年77岁高龄了。我想写写他。

父亲1964年从樟树中学毕业。他务农一年后,在大队干部的极力推荐下,以一位民办教师的身份走上了讲台。

从1965年开始,父亲把“先生”和“农民”这两种身份,经年累月地演绎在早出晚归中。当村上其他几个有知识的人以“教书划不来”为由拒绝去当“孩子王”时,父亲却一干就是40年,直到2005年退休。

父亲很能吃苦。这大概与他三岁时丧父有关。孤儿寡母的,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,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。

最初,父亲在大队的小学里教书。一年四季,从田间地头到三尺讲台,处处留有他带着泥巴的脚印与汗水。从开始只拿队里的“工分”,到1972年转正后领到手的29.5元月工资,从村小学到乡镇中心小学,从风华正茂到白发苍苍,父亲以一名共产党员对教育事业的忠诚,履行着一位乡村教师的使命——传道、授业、解惑。

在历史大潮的推动下,父亲这种非科班出身的“土秀才”,居然实实在在地填补了当时乡村教育的空白。而在这漫长的40年里,这位一辈子兢兢业业工作在最基层的老教师忍受了多少清贫与孤独,只有他本人内心最清楚。

1979年,在我出生之后的第二年,父亲调到了离家5公里的镇中心小学。家里孩子一多,父母肩上的负担更重了。为了贴补家用,每天傍晚,父亲从学校一回来,就把自行车靠墙一放,忙着帮母亲把菜洗好、捆好。翌日,天刚蒙蒙亮,父亲借着微光,骑上他的老式自行车,到当时的老洋湖街上去卖菜。不论寒暑,不管当天菜卖完与否,父亲在早上7点半会准时回到家。他总是匆匆扒上几口饭就往学校赶,生怕迟到。

生活是清苦的,但是由于父母亲同心协力操持着这个家,我们三兄妹的童年记忆还是很美好的。每日晚饭后,就着八仙桌上的煤油灯,父亲或批改作业,或用钢板、蜡纸刻学生考卷。我们兄妹几个呢,安静地围坐在一起,看书、写字,母亲在一旁缝衣纳鞋。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,成为我心里最温暖的记忆。

父亲是一个热心肠的人。村上无论谁家办红白喜事,只要过来招呼一声,让他帮忙去写写对联、出出主意,父亲总是欣然前往。每每春节来临,到家里来托父亲拟写春联的人总是络绎不绝。我从没见过父亲有丝毫不耐烦,反倒在写完后,不停地问别人“要得吗?”……

我的小学时光,是跟着父亲在镇中心小学度过的。每天在上学路上聆听父亲的教诲,他更像是我的启蒙老师。记得那时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,一遍又一遍听父亲讲张海迪的故事。他告诉我:“残疾不可怕,只要自己下定决心,努力学习,一样可以成为有用的人。”

因为自小患有小儿麻痹症,导致我左腿血液循环不畅,所以,我特别怕过冬天。当时条件有限,寒冬腊月一到,我的左腿就像浸在冰窖里。冻疮常常从大腿就开始长,直至脚背、脚后跟,溃烂出血。每次母亲给我换药,我都疼到流眼泪,我哭喊着不去5公里之外的学校读书。此时,父亲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怜悯,只用“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”这句话来激励我。

受父亲的影响和教育,我和姐姐从小成绩优异,我在1995年考取宜春师范学校。这一年,我的姐姐也恰好从宜春师范学校毕业,成为一名光荣的小学教师。

“打铁还需自身硬,想给学生一碗水,自己就必须具备一桶水。”父亲用自己几十年的教学经验指导我们姐妹俩,莫忘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。我注意到,当年意气风发的父亲,皱纹已悄悄爬上他的额头,白发也不觉在他两鬓生了根。父亲仍坚持每晚伏案工作,但他的背影已然佝偻。我的父亲,在三尺讲台默默耕耘几十年的父亲,真的老了。

可是,每一次搬家,我会发现,父亲对一个袋子尤为珍视。他倒出来整理时,特别喜欢展示给我们看——清江县先进教育工作者、清江县优秀教师、樟树市模范党员……此时的父亲,对教育这个岗位给予他的荣誉,甚是欣慰。当他轻轻翻开教育部等部门颁发的“乡村学校从教30年荣誉证书”时,我便从他凝视的目光中读懂了他们这一代人的芳华。

“教育是最平凡的工作,需要有一颗淡泊名利的心。只有这样,你才能够全心投入到教育当中。”父亲是这样说的,也是这样做的。父亲是樟树市唯一一个在教导主任这个岗位连续工作26年直到退休的教师。不图升官,不求发财,只想好好教书育人,不辜负党和人民群众的重托,就是父亲毕生的追求。

父亲这份诲人不倦的教育情怀同时在我们姐妹心中蔓延。参加工作以来,我们姐妹俩多次获得上级教育主管部门的表彰奖励。2010年,我被宜春市教育局认定为“小学语文骨干教师”;我曾是樟树市“文学与教学”语文优质课大赛一等奖获得者;我指导的学生作文多次在各级征文比赛中获奖,他们的作品在《小学生之友》《小星星》《摇篮》等杂志发表。我的姐姐是宜春市模范班主任,2010年,她还获得樟树市首届教师素养大赛一等奖。去年,樟树市政府首次大力表彰奖励100名优秀教师,姐姐是其中之一……

2015年,在父亲退休在家10年整的时候,他回老家村里帮邻居办白喜事,不小心滑倒,导致腰椎受损,医生建议卧床静养几个月。

那天,我们在帮忙照顾父亲时,接到一个电话,是打给父亲的。大意是听说老师摔跤了,好不容易打听到老师的电话和新住址,几个学生很想过来看看当年的老师。

快三十年了,还有几个学生能想起自己的小学老师?我们心中存有疑虑。

不久,父亲当年的几个学生果然找到家里来。在他们热烈攀谈时,我找到了无论多少年过去,学生还能忆起师恩的答案。

原来,父亲当时对待学生,确实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:他用微薄的工资给孩子们垫过学费,他对待生病的学生给予亲人般的关爱,他还数次上门劝学……这样严慈相济的老师,又有谁会忘记呢?当孩子们长大成人,回忆往事,总能明白老师当时的良苦用心。

父亲这一生很平凡,没有震撼人心的丰功伟绩,可他确是对我们影响最大的人。

如今,我们姐妹俩把乡村教育这根接力棒接过来,正延续着父亲的教师之路。

如果说父爱是一本无字的大书,年幼的儿女读不懂,那等孩子长大、成熟,便会明白:父爱不仅是书写浓浓关爱的书,更是一条深邃的长河,涓涓流淌着的是他独有的沉静和深重!这份爱早已在我们心中沉淀出一份永恒的信念,指引着我们在教育这条道路上行恒远、思常新。(周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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